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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觉失言,她侧过头避开宋修远深沉的目光,正欲起身,却不防被宋修远伸手拂去了手中的簪帕。
    穆清回头瞪着宋修远,却见他倾身越过案几,将头伏在她耳侧轻声道:“夫人可也是想要个孩子?”
    耳畔还能感到宋修远说话时微微送出的气息,双颊亦控制不住地烧得通红,穆清自然而然地后仰,试图躲开宋修远突如其来的亲近,却被宋修远一眼看破。
    宋修远曲起右臂,将手肘撑在案上,倾身将左臂环过穆清背后,就这样一手支着案几,一手箍着穆清的腰背,将她揽到自己面前。
    若非二人之间尚隔着一张案几,穆清几乎怀疑她就要撞入他的怀里。
    “夫人,我已近半年未能好好歇在床榻上了……”
    耳畔传来一阵暗哑的嗓音,并着丝丝热气,似一片薄纱,轻轻撩过她的心尖尖儿。
    穆清抬眸,堪堪跌入宋修远炽热的双眸,她欲说什么,却恨周身似被禁锢在一张巨网中,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瞧着宋修远慢慢朝自己俯下脸来。
    ......
    “叩——”屋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了的杂乱人语声与叩门声。
    伴着声响,宋修远的身形顿了顿。
    未几,穆清感到身前的人离了开去,微微松了口气。
    “西南院子里的紫竹林走水了,夜巡的从人已捉了那放火的蟊贼,正压在前院等着侯爷前去处——” 海棠在屋外徐徐禀道。
    宋修远心情颇为不妙,未等海棠说完,打断道:“不过一个放火蟊贼,区区小事何故寻到我头上。审问清楚缘由,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言罢,不及有所吐息,屋外通报的仆役竟性急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侯爷恕罪,那蟊贼前几日便徘徊在府前,只道有要紧东西呈给夫人,小人问他要给什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人看他衣着普通,模样潦倒,便将人轰了出去,不想他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小人不查,小人有罪。”
    竟是寻自己的?
    穆清很快便从仆役的话中捉到了重点,心底微微讶异。她看向宋修远,只见宋修远也朝她看来,疑惑之色从那对漆黑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穆清朝他微微摇头,以示不解。
    正开口欲再问个究竟,却看那仆役匍匐在地,浑身抖得厉害,她认出是府门耳房当差的小厮,不忍道:“起来慢慢说,你这样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又没头没脑地认了罪,毫无章法,甚是繁乱。”
    “啧。”
    那小厮堪堪将要起身,一听见宋修远嘴中溢出的冷哼,吓得又缩回到地上。
    “以衣冠外貌视人而罔顾其志,此为过一;未经通报擅闯东苑内帷,冲撞了夫人,此为过二。”宋修远起身,走至小厮身前,负手而立,声音掷地有声,低沉而隐含威严。低头见那小厮仍跪于原处,徐徐续道:“夫人命你起身,你却枉顾夫人之命,长跪于我二人面前,此为过三。”
    那小厮一时跪也不是,起也不是,反倒抖得更厉害了。
    宋修远自知当务之急乃是被绑在前院的纵火之人,又看不惯眼前小厮先前自作主张冲进屋领罪时那副谄媚自荐的模样,冷声道:“还跪着作甚?夫人让你起就起,随我去前院!”
    穆清知晓以宋修远的教养品性,不会平白无故拿仆役出气,一时不知他何来的火气。待宋修远走后,便盯着海棠:“将军这是......生气了?”
    海棠上前从穆清手中接过簪帕,递给闻声进屋的青衣,又上前替穆清卸了发髻。见她面色凝重,悄声宽慰道:“侯爷这是又将他在军营中的那副威风摆出来了,夫人莫要担心。”
    ......
    “噗——”穆清闻言,微怔,不久又不禁微微莞尔。
    营中的宋修远若真是方才那个模样,只怕雁门关早已在凉国手中,只怪那小厮太没魄力了些,不过是些言辞令色,便吓破了胆。倒是海棠,穆清不知究竟是她真真如此天真,还是为了宽慰自己故意为之。
    ☆、蟊贼
    且说那门房的小厮,今日栽在一纵火蟊贼身上,也算倒了八辈子血霉。
    侯府门外向来不乏借献宝之机攀龙附凤的三教九流之辈,而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知道府里的主子素来不喜这些谄媚的无名之徒,是以这些人大抵都被管事好言劝说给送走了。他自打入了镇威侯府便跟着管事在门房当值,往日里便也没少跟着练出了看人的本事。这纵火蟊贼前几日方被管事劝走,不知怎的近两日又在府门前徘徊不去,他瞧着这人头上的花簪碍眼得很,一问又是个江湖游侠,便毫不客气地轰了出去。
    哪想这厮竟想出纵火这损招来,法子忒毒了些,瞧主子铁青的面色,小厮估摸着还得赔进去自个儿日后的生计不可,不过到底也算是在侯爷面前混了个脸熟。
    小厮挠了挠脑袋,看着宋修远充满戾气的背影,蔫蔫地跟了上去。
    那自称江湖游侠的蟊贼不是他人,正是杜衡。
    此时他正被迫跪于中堂。虽然被侯府家仆用绳索束了双手,连长年不离身的梧桐秋也被卸了去,但杜衡的面上却未曾有丝毫的恼意。他趁那些看官自己的家仆懈怠之时,悄悄挪动身子,将双膝置于更为安适的姿势。
    已是腊月的天气,纵然掩了门窗,屋内仍会渗入丝丝不绝的寒意。蜀地居南,极少有这般寒冷的时节,饶是杜衡,在中堂里跪久了,亦不免赶到周身发寒。想到穆清薄弱的身子,他不禁微微皱眉。
    宋修远进来时正见到跪在地上的人,那人一身墨灰长袍,神色平和,颇有一番收敛恭顺的模样,周身出挑的似唯有发上的墨玉桃花簪。即便是被束缚在地的境况,仍有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从容气度。
    倒是个人物,宋修远心下思忖。
    那厢杜衡远远听见宋修远的脚步声,便也抬头静静观察着这位走近的便宜妹夫,察觉到宋修远周身的压迫气场,眉头不禁又是一皱。
    百闻不如一见,宋修远戾气太重,杜衡心底愈发担心穆清。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望着,谁都不开口。
    跟在宋修远身后的小厮受不住这安静诡谲的气氛,颤颤巍巍跑到宋修远身前,又是扑通跪倒在地:“小人请侯爷责罚。”
    宋修远垂眸看了眼脚边的小厮,心下不悦,径直越过小厮走到杜衡面前:“阁下是何方人物?竟深夜至我府纵火?”
    “侯爷恕罪,在下蜀中华蓥杜衡,此行奉师傅之命将《江海凝光曲》舞谱献给穆清公主。”杜衡徐徐答道,不卑不亢。
    闻言,宋修远微微挑眉:“哦?这个时辰?”
    杜衡自知理亏,奈何被束着双手,只得微微欠身道:“深夜纵火委实是在下思虑良久后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余下的杜衡没有明说,宋修远却也知晓,如若没有门房小厮轰人在先,自然就不会有杜衡纵火的下下策。
    “倒是我府的不是了。”宋修远示意杜衡身后的仆役为杜衡松绑,自己则行至桌案前,拿起案上用帕子包起的薄册,“夜已深,杜郎君若无他事不妨先在府中歇下。至于这舞谱,我自会转交给夫人。”
    杜衡活动了微微酸涩的手腕,起身敛了衣襟,向宋修远拱手道:“多谢侯爷。只是方才在下一张琴教贵府收了去,此琴乃是师傅所传,颇为贵重,不是现下在何处?”